十三年前被隔离的经历
Posted on 04 Apr 2022, tagged life
Covid-19
H1N1
注:此文由本人首发于 Reddit 。发布时分了上, 中, 下三篇。今转录于此,也按照原本的格式,并无另外的编辑。
一
最近疫情形势紧张,不管网上还是线下都有不少讨论。其中社会百态,令人唏嘘。由此突然想到了十三年前甲流时我被隔离的经历。所以就随便写点东西,算是个记录,也算是对年少时光的一点缅怀。
十三年前,也就是二零零九年,是我上大学的第一年。上大学前从未出过远门的我,对于远方有着浪漫的想象。因此报志愿时选了离家最远的大学之一。去了新的城市,一切都很新奇。大学刚开始第一件事就是军训。不知是否所有大学军训都很严,我们当时每天都要早早起床把被子叠成豆腐块,会有人每天抽查。很多同学为了多睡一会干脆叠了以后晚上睡觉就不盖被子,而是把窗帘拆下来当被子盖。给我们军训的教官是本校的国防生,因此也免不了谁谁谁和教官谈恋爱等八卦和狗血。军训虽苦,但是现在留在记忆里的却是有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唱歌,皎皎明月挂在空中,初秋的风吹过,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憧憬。大学军训还给了拿真枪的机会,不过据说前几年出过事故,所以只是让瞄了瞄靶,并未给实弹射击。最后又学军体拳,也算比其他的项目更有意思一些。按往年惯例,军训最后的大高潮应该是所有军训的学生接受检阅,进行军体拳表演,让学校领导过一把军队领导的瘾。
然而这一年却有所不同。军体拳刚练到一半,突然通知所有军训全部停止 — 因为学校发现了几个甲流病例,好像还成为了当地的重灾区。当时对甲流懵懵懂懂,并未觉得有多可怕,反而还乐得不用军训,几个寝室的人聚在一起天天打牌聊天,倒也自在。
大概这样到了十一假期附近,学校突然通知十一假期期间要封校。这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振动。学生时代,对于学生来说最宝贵的就是假期。记得高中的时候为了反对假期补课有人给电视台打电话举报,为了反抗清明节不放假集体从教学楼上往下撒纸钱(其实就是撕了的白纸,嗯……,还有课本)。所以当得知十一不能放假的时候,大家都很受打击。一些人立刻制定了计划,决定当天晚上趁政策还没开始严格执行,在夜色掩护下翻墙逃走。我和另外一个寝室的Z君决定结伴而行。当晚来到宿舍楼下的围墙时,发现早已有人用桌椅整整齐齐地搭好了翻墙通道。于是我们轻轻松松翻出围墙。
然而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晚,公共交通大部分都已停止,更别说我当时计划回家所要坐的火车了。于是两人商量去哪先过一夜,等第二天早起再做打算。我们先去网吧消磨了一段时间,Z 君提议当晚就在网吧度过。然而我对网吧通宵带来的体力消耗深有体会,Z 君家在本市自然好说,而我为了给第二天坐火车留点精力,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,而是自己在旁边找了个小旅馆住下。就此别过了Z君,各奔前程。当晚想了些什么已记得不太清楚,只记得当时觉得经历之离奇,很是让人激动。
第二天一大早刚出旅馆时,看到马路对面的学校围墙刚刚翻出来了一个学生,后面有个国防生飞快的追赶,并且口中大喊要举报给校长。但是可能受限于封校的命令,并不能也随之翻墙出来,所以在墙内追了几步以后只得作罢。看到这惊险一幕,我暗自庆幸昨天晚上逃出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。于是加快步伐走到公交站,搭车到了火车站,却发现最早的班次也要到晚上,无奈买了当晚的火车票,在火车站等了一天,又做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回到了家。回到家中的大部分细节都已忘记,然而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是十一当天上午,父亲在包饺子,背景音是电视里在播放的建国60周年阅兵式。我坐在旁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坦克一排排在天安门前经过,想着一会要出去哪里玩。
谁知十一假期我虽逃了一时,后面却有真正的隔离在等着我。写到这里发现已经不少,因此就先告一段落。预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二
上回说了被隔离之前的一些背景,这次讲讲真正被隔离的经历。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大多数细节都已模糊,但是从之前的经历来看,现在隔离政策的某些弊端在当时已现端倪。不过在不同的政治氛围和不一样的病毒之下,结果还是有很大不同。是是非非,留待大家自己分辨吧。
上回说到了翻墙通道,有评论觉得惊讶。其实那个时候大多数的政策都挺宽松,有很多灰色地带。学校里对新生管理的比较严,而对于大三大四的学生就是散养状态,只要不犯什么大事,学校基本也懒得管。说到围墙,再补充一个细节。当时学校的围墙是铁栏杆,其实在我们宿舍楼下的那段平时是有一个缺口的。围墙外面就是小吃饭店一条街,这个缺口方便学生直接钻出去买饭而不用绕道大门,也方便外面的社会人员绕过学校管控进来送餐。而在封校的时候这个缺口被铁丝封死了,所以才有了桌椅摆成的翻墙通道。等后来解除封校之后,这个缺口又不知被谁打开了。后来学校也多次尝试封闭这个缺口,包括用铁栏杆修复,但是无一例外都很快又被打开。我们都怀疑是外面的小吃商贩所为。不知这个缺口是否现在还在,也不知现在的小吃街是否还繁华如昔。
书归正传。十一假期之后,学校解除封校,学生全部开学。从学生的角度来看,基本都已回归正常。大一的新生也终于开始上课。这时我们才发现高中老师们说的到了大学就轻松了就是扯淡。对于我们专业来说,大一的必修课就把一天的时间排的满满的,很多时候到了晚上还要上课。除了没有考大学的压力,繁忙程度比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我当时刚上大学,对于所有事情还处在新奇和兴奋的阶段,所以对于满满的课程也并无多大怨言,反而还对学习一些新知识乐在其中。
这样过了几天,最多也就半个月吧。有一天在寝室里,我突然感觉有些不适。于是就准备去校医院拿点药。到了校医院,才发现虽然各种管控都已放松,但是对于发热病人的流程还在。于是给了我口罩,让我量一下体温,发现发烧之后直接通知我需要隔离。当时疫情到了后期,学校里已经好几天没什么病例了,所以我也并没有担心得了甲流,也并不知道还有隔离措施,所以有些惊讶。但是想想觉得确实疫情管控需要,既然发烧了就不要乱跑了,于是决定服从安排。当时校医院已经满员,需要送我去别的地方隔离。整个流程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:只记得量体温好像是在一个教室里面量的,然而等待隔离却是在校医院。也不记得中间是否回寝室拿了什么东西,还是托室友送了些东西过去。现在想想当时隔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强制措施,要是真的不想隔离,直接走了也就是了。
等待隔离是在校医院门口,当时只有我一个人。我等待的时候,恰好有个中年男子开着私家车停在校医院门口,和医生说了几句话,医生就让他顺路送我去隔离。上车之后发现他并没有带口罩,也不清楚是否是医院的工作人员,所以还是有些惊讶 — 因为当时看新闻送人去隔离的医生都是防护服全副武装。闲聊了几句就到了隔离的地方,才知道这里是附属于学校的一个专科学院。这个学院虽然挨着学校,但是并没有通道直接连通,所以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。下车之后发现这个学院整体环境都比较破旧,空间不大,地上有些地方还有杂草。隔离住的楼也是如此:四四方方的建筑上有一个塔楼高高耸起,旁边连着两个低一些的塔楼,是个明显的斯大林式建筑,样式和我们学校的主楼非常相似,只不过小了一号。建筑表面已经斑驳,不知在非隔离期间是做什么用途。进楼之后发现,所有人都没带口罩,这令我更为吃惊,同时也更坚定了目前疫情情况已不严重的信心。我索性也把口罩摘了 — 其实人很多时候都是不是理性的动物,都是随群的乌合之众。
我被分配到了一个房间,有几张病床,但是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。房间里灯光煞白。我躺倒床上,用手机和朋友们聊了几句,却并没有通知家里:因为我觉得疫情已不严重,不想让家人做无谓的担心。安定下来之后,我想着终于能休息休息,吃点药恢复一下了,然而却被告知并没有药。不知是心理作用,还是病情本身原因,当晚就觉得身上酸疼不止。等到了挺晚的时候,大概十一二点的样子,护士上来给了一片白色药片。具体是什么药也没说明,只说是退烧药。现在想想应该是阿司匹林或者泰诺一类的药,也算是对症。但是当时觉得真是有点可怜。吃下药之后浑身出汗,睡了一觉后第二天感觉轻松不少,至此才放下心来。
隔离的这个楼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厕所:这个楼的男女厕所是完全连在一起的,而只有女厕所的门可以连到外面。也就是说,要想去男厕所就必须穿过女厕所。男女厕所之间有一扇门,但也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关着的。这个厕所代表着我对隔离这段时间的感受:陌生且略感荒谬。
然而在这个楼里没待多久,我们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。后面的经历,等下篇再继续更新。
三
上篇文章终于说到了隔离的事情,这一篇就把这个系列讲完。其实整个事情并不复杂,没想到东拉西扯写了不少东西。不论有没有人看,倒是自己找到了一些久违的写文字的快乐。也希望能给这个论坛带来一些不太一样的内容。
前文说到我因为发烧被隔离到了一个附属于大学的专科学院,也并没有什么诊断,只是给了一片退烧药。好在吃过药之后第二天有很大好转。本以为就这样住几天就可以顺利出去,没想到中间又给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隔离。
通知是在深夜突然下来的,也没说是什么原因,后来有人说可能是隔离的房间不够用了,所以把我们这些已经隔离了几天的低风险人群转移到另一个地方。通知要转移地方后并没有给什么时间准备,正好我也没多少随身物品。整个楼的人集合起来,由工作人员带头,排成一字长蛇阵向新的地点走去。
新的隔离地点是紧邻学校的一个宾馆。这个宾馆属于学校资产,并对外开放,据传闻是本校失足的女大学生经常光顾的地方。出发的时候夜已非常深,所有寝室楼都已统一关门熄灯。我们十几个人在寂静的校园里穿梭,大家都默不做声,只有走路时衣服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。每个人除了看着前面的人,就是看着路灯照耀下的人影婆娑。一行人七拐八绕到了宾馆后并未走正门,而是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面由带头的工作人员拿出钥匙,开了一个后门。
从后门向内望去,里面漆黑一片。带头的工作人员又拿出了手电筒,带着我们从楼梯上楼。也不知道一共走了几层,只记得在三四层左右是一个巨大的空间,手电筒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水泥地面,斜斜歪歪的散落着破损的饭桌和椅子,极像港剧中打斗发生的场景。最终我和另外一个人被分配到了一个标间。标间环境不错,以我当时相当有限的经验来看算是住过最好的酒店房间了。
和我分配到一个房间的同学也是大一新生,来自另一个学院。两人同住一间也未觉不便,毕竟条件比四人或八人同住的寝室已好上太多,而且更乐得有人聊天排解无聊的时间。按理说患难之下的友情应该更为坚固,可是出去后也不过变成了偶尔见面时的点头之交,到了现在我连此君的名字都已忘记。除了居住条件以外,伙食也相当不错。每顿一个盒饭,至少两荤一素,有鱼有肉。可惜我当时还在生病,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,所以每顿都会剩下不少。
我被隔离的时候恰值社团纳新。之前也说过,刚上大学的我对所有这些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,所以计划怎么也要加入一个。因为并不知道都有哪些社团,所以托寝室室友帮我报名了学院的学生会,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并未成功。不过从以后学生会的风气来看,还真是庆幸没有报名成功。
对于当时的我来说,错过了社团纳新是一个很大的遗憾。不过可能也正因为此,我报名了下半学期才纳新的学院科技协会,并且由于另一个机缘巧合,并没有参加我计划中的 VC++ 小组,而是加入了 ACM 竞赛小组,从此走上了程序竞赛的道路,为后面找工作面试编程省了不少事情。然而也因为竞赛耗费了一些精力,打乱了我每晚自习、跑步、图书馆的三大项目,并间接导致下学期挂科,以至于最后大学辍学。正所谓祸福相倚,谁都说不清楚,不过这都是后话了。
除此之外,被转移到新的地方后一切顺利,没待几天就顺利出来了。出来以后对于缺了几节高数和线性代数课略感担心,不过好在也并无大碍。自此以后也意识到了身体的重要性,大一一学期每晚都坚持去操场跑上几圈,秋去冬来,寒暑相过,也算是留下了不少美好的记忆。